2011年2月1日
QE符合「心理選擇」
聯儲局企圖以量寬貨幣政策挽救被金融海嘯蹂躪的經濟，經濟學者及專家對QE的成效爭 議迄無定論；不過，根據行為經濟學（behavioral economic）專家分析，聯邦政府推行QE乃勢所必然之舉，政策的成敗對錯姑且不論，但最低限度符合大部分人傾向「延後付賬」（pay later）的心理選擇。
醫學博士專長於神經毒理學（neurotoxicology）的馬廷臣（Chris Martenson）自稱喜歡教書，特別是將一些艱澀而複雜的學問灌輸給缺少或沒有相關知識的學生，直至他發現大多數有名氣的大學不合理的終身聘任制度， 馬廷臣決定轉向其他專業發展，在取得康乃爾大學經濟系MBA後，他投身於企業財務及策略顧問。馬廷臣去年底邀請著名心理學兼行為經濟學教授艾瑞里（Dan Ariely）就美國的金融泡沫進行播客（podcast）對話，談話錄音今年1月6日於馬廷臣的網誌上載。
艾瑞里的 Predictably Irrational: The Hidden Forces That Shape Our Decisions（2008年）和The Upside of Irrationality: The Unexpected Benefits of Defying Logic at Work and at Home（2010年）都先後名列《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暢銷書榜，馬廷臣即以傳統經濟學和行為經濟學的分別做開場白要求艾瑞里發表意見。艾瑞里指出，行為經濟學是不會先行假定人的行為是理性的，而 是要通過驗證觀察，馬廷臣這時插口說，就他所知，傳統經濟學有大堆預設的理論，他們並不需要也沒有一套驗證程序，但會有大堆方程式透過數學運算去證明其理 論是完美無瑕的。艾瑞里回應說，這就是雙方觀點的利益衝突所在，傳統經濟學者眼中是一個理性的世界，他們只要找到部分事實與其理論有脗合的地方，便據此零 碎的憑證去推算全部事實或預測未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們會將半杯水假設為滿滿一杯，行為經濟學則着眼於杯中沒有水的部分。
集思廣益訂定政策
不 過，艾瑞里並不抗拒傳統或標準經濟學，他反而欣賞傳統經濟學家根據理論演算出來外表優雅清純內涵有一定洞察力的預測經濟模型，問題是傳統經濟學者過分溺愛 他們未經現實考驗的理論，但卻武斷地認為其理論已可以圓滿解釋一切客觀現實，並把預測模型廣泛應用在稅制以至交通條例等的社會經濟方方面面。艾瑞里其後在 1月10日的網誌進一步闡釋，假若人的行為都是理性的，那麼行車道的建設將簡單得多，由於沒有人會超速或越線行車，時速告示標誌便顯得多此一舉，行車漆 線、路旁石壆、安全島、越線警報系統也變成畫蛇添足的安全設施，但艾瑞里反問你會使用這樣的道路嗎？答案不言而喻。他因此認為，制定宏觀政策需要經濟學 家、心理學家以及社會學家等等專才的集體智慧，測試每一項建議的效用，琢磨一套符合各方利益的共同準則（co-discipline），例如教育政策須考 慮老師、學生、校長以至社區的需要。
馬廷臣懷疑傳統經濟學家高度珍視他們的理論模型可以引伸到擁有權高昂代價（high price of ownership）的心理，艾瑞里回應說，這種心理偏見其實從擁有支配權的一刻開始已萌芽，擁有權包括所購買或親手製造的物件甚至構想的意念，人們不但 高估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價值，而且對自己這種心理偏見事實存在盲點，例如鄰居以低於買入價售出他的房子，雖然他的房屋與你居住的是同一類型，你也會認為鄰居 的房子價值較低是理所當然，因為他的房子裝修和擺設都不討人喜歡，但不會明白你自以為精心設計在他人看來同樣會覺得不順眼，艾瑞里便曾經試過要拆掉屋內屋 外大部分裝飾才成功把房子售出。馬廷臣亦引述早前的一項樓市展望調查表示，35%的受訪者估計今年房價會上升，而受訪者有80%認為自己的房子會漲價。調 查結果正正是擁有權高昂代價心理的寫照。
非理性的超級花紅
兩位專家由房屋聊到金融危機，馬廷臣個人觀察感到， 人們到2010年底已經由2007年8月樓市泡沫觸發的金海嘯創傷恢復元氣準備重新上路，危機已成為過去，並沒有汲取危機的教訓；艾瑞里則表示，唯一沒有 改變的是銀行業的超級薪酬制度，並認為這是導致金融危機的其中一個原因。他指出，銀行業是競爭激烈的行業，而業界最不健康的是將收入的60至70%用作僱 員薪金和獎勵花紅，而人類是了不起的自我合理化機器，會覺得巨額花紅是自己表現突出應得的酬勞；例如老闆有一天忽然說要加你幾倍薪金，你不需多作考慮便會 認為受之無愧。
另一方面，金融危機之前每月來自退休基金供款和客戶資金源源不絕注入市場，投資部門都想方設法賺取高回報以證明超級花紅是物 有所值（艾瑞里沒有提到他做過的實驗證明，花紅獎賞不能誘發更佳工作表現，詳見2010年8月17日「非理性的超級花紅」），但傳統投資工具競爭激烈的金 融市場不可能賺到高回報，各式各樣高風險並結構複雜的投機衍生產品應運而生，不過，在樓市狂熱高峰，大多數人都不會認為次按衍生產品是高風險投資，非理性 的羊群效應掩蓋了寥寥無幾的冷靜忠告。馬廷臣補充說，1998年美國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M）因為炒作衍生工具失手陷入財困危機，雖然LTCM所欠不 過區區幾十億美元，現在看來只是小菜一碟，但當時的聯儲局主席格林斯平認為若任由LTCM倒閉，骨牌效應可能引發不可收拾的局面，於是安排高盛、美林及大 摩等多間金融機構分拆收購LTCM；馬廷臣指出，政府插手市場可能因此埋下金融機構罔顧風險放膽投機的種子。
「延期痛楚」心理
艾 瑞里又提及兩種日常生活也會經常遇到的心理影響經濟行為，例如LTCM事件10年之後聯邦政府大規模拯救金融機構行動及聯儲局的空前QE規模，艾瑞里認為 這涉及行為經濟學的延期痛楚（deferred pain）心理。艾瑞里講述自己的親身體驗：早年他在以色列意外燒傷了全身70%的皮膚，留院期間每天護士都要花足足一小時替他換繃帶，每次撕開繃帶都痛 得他死去活來。他後來發現假如慢慢撕走繃帶，代價是痛楚時間會長得多，但傷口遠沒有快速撕掉繃帶那麼劇痛，他於是要求護士換繃帶的動作慢一點，他情願忍耐 較長時間但痛感較輕的手術過程，但護士堅稱快速撕走繃帶才是正宗護理手法（類似傳統經濟學家自以為擁有專業知識拒絕聽取不同意見的心理？），而艾瑞里也就 每次忍受全身一處又一處的劇痛直至康復。
艾瑞里指出，與痛楚（代價）相反的是獎賞心理，他曾經做過實驗，參加實驗者可以選擇即時獲得半盒巧克力，或者一星期後得到整盒巧克力，結果80％的參試者都忍不住眼前誘惑決定立即取得獎賞。
另 一種決定個人經濟行為的是受害者鮮明形像（identifiable victim）效應。艾瑞里舉例，某一天你悉心打扮準備去面試一份夢寐以求的理想工作，途中發現一個女孩子掉落河中即將沒頂，周圍又沒有其他人可施援手， 相信你會和衣立刻落水救人，先行為眼前的受害者解決危難，不會顧慮錯過面試影響職業前途遑論身上那套名貴服裝。
從艾瑞里列舉上述例子可見平 時每個簡單的決定也混雜多種心理因素，他並沒有一言半語評價QE措施的對錯，但在網誌建議政府落實任何重要公共政策（諸如1300億美元減稅或7000億 美元拯救華爾街方案）之前，應綜合各方面專家意見，以個別州份作為試點推行政策，檢討成效再全國推行。
總結艾瑞里的經濟行為心理分析，馬廷 臣的解讀認為，2008年出現財政危機的多間金融機構便是鮮明的受害者（遇溺的女孩），政府因此趕快出手拯救，「來不及」考慮由此引致政府債務急增的長遠 問題。至於聯儲局的QE政策，這是要多少鈔票便印多少的輕而易舉的行動（即時獎賞），若不實行QE刺激經濟，各行業以至全國個人和家庭立即便要承受通縮的 苦處，但QE引致惡性通脹則是將來的痛苦（future pain）。馬廷臣總結指出，回顧八百年金融史，難怪各國政府都情願選擇高通脹之路，也難怪QE這項符合大多數人「心理選擇」的措施並未惹起太多反對聲 音。
策劃 信報研究部
撰文 徐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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